晨光在帶露的石榴花上開放,正午的日影是遲遲的腳步,在垂楊和菩堤樹間游戲。當南風無力的從睡蓮的湖水把夜吹來,原野更流溢著郁熱的香氣。因為常青藤遍地牽引著,而菟絲子從草根纏上樹尖。
南方的愛情是沉沉的睡著的,它醒來的撲翅聲也催人入睡,霜華在無云的秋空掠過,獵騎馳騁在荒郊,夕陽從古代的城闕落下。風與月色撫摩著搖落的樹?;蛘吣棠偷鸟劻崧?,留滯在長長的乏水草的道路上。一粒在的白色的殞星如一滴冷淚流向遙遠的夜。
北方的愛情是警醒著的,而且有輕輕的殘忍有腳步。愛情是很老很老了,但不厭倦,而且會作嬰孩臉渦里的微笑。它是傳說里的王子的金冠,它是田野間的少女的藍布衫。你呵!你有了愛情,而你又為它的寒冷而哭泣。燒起落葉與斷枝的火來,讓我們坐在火里,爆炸聲里,讓樹林驚醒了而且微顫地,來竊聽我們靜靜的淡說愛情。
《高山仰止》
作者:如月仙子
羨慕一座山,生長得巍峨雄壯、直矗云天。
仰首望上去,湛藍的天空下,陽光燦爛地做著背景,勾勒出高山那懸崖峭壁奇石怪壘的身架,更是把人們所有的崇敬和贊嘆都寫在了高處。
感情豐富的人,多半會被感動,會想起一個英雄,會去膜拜那遠勝于人類的崇高,發(fā)出噫吁嚱,危乎高哉!的感嘆;
豪氣沖天的人,多半會被激動,會攅起力量去攀爬,去征服,當站在了一覽眾山小的峰頂時,便會被自己感動,會發(fā)出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的得意之語;
更有踏遍千山萬水的思想家,從一座山,看滄海桑田的變幻,看人世間的無常,
便覺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
恰逢了萬里無云的日子。
未及想自己屬哪種類型的觀山人,便被飛機引領著置身群山之上了。
從舷窗俯瞰地面,莽莽群山在春日的輝映下,正呈現(xiàn)出淡紫的顏色。
北方的山不似南方的蔥綠。尤其是在經歷了從西伯利亞而來的嚴冬的橫掃后,朔風扯去了那些并不豐厚的枝葉,山脊上就只剩了嶙峋的骨骼和堅硬的精神了。
春天來了。
太陽不再冷冷地在天空把自己印成一個圖案,而是暖暖地活轉回一些情意,羞澀地給大地傳達著些許的暖意,令得堅冰開始熔化。從山溝溝里就氤氳出一些若有若無的霧氣來,或濃或淡地繚繞在峰脊溝壑之中。
自上而下地這樣看山,一道道梁,一重重嶺,密密排排地鋪陳在大地上,好似看著一群冬閑的漢子們,舉著煙袋鍋簇蹲在一起,閑磕著話頭曬太陽,醞釀著那即將到來的春耕。全然沒有陵岑聳逸峰,遙瞻皆奇絕感慨。
便羨慕天上高飛的鷹。
因為有了更高的打量,便對這地面上的高聳奇絕有了一顆平常心,即使是落在溝壑,也不必高山仰止地唏噓。
因為,它們只要一振翅,便可勝過那望山跑死馬的人間好漢了。
飛得越高,視野里所容納的山便越多。
在天上的人看來,那靜謐山脈的綿延起伏,只便做了手掌心的紋路,又像是一池吹皺了的水波,看不出崇高,也看不出偉大。
那陽光下淡紫色的溫柔,還不如更高處所看到的烏云,層層堆積翻卷著更來得壯觀和驚心動魄些。因為,看的人知道,這些黑壓壓在腳下翻卷的情緒,終會氤氳成風暴雷電,傾注到大地上給生靈帶來恐懼或災難。
而那靜謐的山野,卻千年萬年的守候著。一樣的山,一樣的水,一樣的春夏秋冬,一樣的風景,重重迭迭、似曾相識。
當群山越來越像一盆靜止的水浪的時候,才想起尋找人的蹤跡。
便從山腳下刻痕般蜿蜒的河流兩岸分辨出一些端倪。
村落房屋,像是被風兒攜來的沙礫,閑散地擱置在平原處,歇息著旅程的勞累。仿佛再一陣風,便又會攜了走,再不知落到何處。
其實也知道,那些房基也是為了百年后代而建立的;那屋頂里也是有生命的,悲歡離合的腳本忙碌著一個個的生命過程。有時,平凡的日子里就有人會生出天大的愛恨情仇,驚心動魄地在人間傳誦著。
可是,那心魄畢竟不是大地的,也不是天的。
在天的眼里,沒有那盈盈一汪泉水的眼眸;沒有那一副鐵打英雄的身軀;更沒有那一座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鳥的高山。
人間細小的喜悅和哀愁即使是能聲震群山,又怎么能打動那更在日月齊眉之處的天呢。
如果,我們不能聽見一枝折梅在手中哭泣的聲音,那么,上天又如何能聽得到我們的哀號?
他那顆心太大了,大到了拉近一點點日頭,北半球就是春天了;大到隨意寫一個字,便要占著無數的山嶺了;大到吟誦了一個音符,便要由地球上全體的生靈和諧共鳴才能應和得起來……
我想,人類學了那鷹,能在天空飛翔的意義,也許不在于能早早地擁抱那人、早早地身處那景,也許是為了讓我們借天的高度俯首看我們自己,讓我們省得把那人、把那山、把那瑣碎的故事都拋開,空下一顆心,風箏般地扶搖而上,而上……
終至借了天的眼,不必為一座高山而仰止,而是能看到他為我們早已寫在大地上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