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日晚,莫言在高密開新聞發(fā)布會時說,“網(wǎng)上對我和諾貝爾獎的這種爭論,實際上對我有很大的幫助,就像一面鏡子一樣,照出了世態(tài)人情,也照出了我自己?！?/p>
本報記者 鄭雷
從一開始起,它就被當作一場賭注和炒作。所有炒作該有的東西,它都全了――賣點,懸疑、爭議,讓人眼花繚亂的變數(shù),超級關注度。
“謎底”揭曉,莫言,中了!這原來不是一場炒作,但押中國人“諾獎情結”的人,是注定的贏家。
●只要公眾一天放不下“中國人距離諾貝爾獎還有多遠”這個“包袱”,不管莫言得不得獎,只要成為熱點,誰做誰火。
●“我們簽的這個作家,他居然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你想想這意味著什么,就相當于經(jīng)紀公司簽的電影明星獲得了奧斯卡獎一樣?！?/p>
“中國作家首次進入諾貝爾文學獎賠率榜首。”
8月24日上午,營銷總監(jiān)陳望治正在北京的辦公室瀏覽網(wǎng)頁,一條微博一下把他吸引住了。
當天,國外兩家博彩公司開出了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賠率,Unibet排行榜中,莫言以6.5/1的賠率居榜首,日本作家村上春樹以8/1的賠率緊隨其后。立博公司的賠率中,村上春樹居首,莫言位居第二。
作為諾貝爾文學獎的晴雨表,這兩家全球頂尖博彩公司開出的賠率立即被國內(nèi)網(wǎng)站和微博捕捉到了。
“機會來了?！标愅瓮蝗慌d奮了。他所在的公司北京精典博維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精典博維)正準備出一套20本的《莫言文集》,沒想到,機會就這么送上門來了。
策劃團隊的“第一步”
今年5月,精典博維與莫言簽署了全版權合作協(xié)議,成為莫言作品在中國內(nèi)地的唯一授權出版方,還擁有莫言作品進行影視、戲劇改編及數(shù)字出版的延伸權。
作為國內(nèi)最大的民營出版公司之一,精典博維旗下?lián)碛心浴Ⅺ溂?、安妮寶貝、南派三叔、張悅?cè)坏葒鴥?nèi)暢銷作家的一線作品。但被精典博維“全權買斷”作品的,也只有莫言一位。
“對莫言這個‘鎮(zhèn)店之寶’,我們是按特殊名家的身價給的版稅?！标愅瓮嘎?現(xiàn)在國內(nèi)作家的版稅率,業(yè)內(nèi)新人6%,名作家8%-10%,特殊名家則超過10%以上,而韓寒的版稅則達到16%。莫言就屬于特殊名家。
按這個行情算的話,精典博維給莫言的版稅率應該在10%之上。
陳望治在游戲和IT界打拼多年,相對于圖書營銷來說,這兩個領域里的營銷策略要先進和成熟得多。
陳望治上網(wǎng)搜了搜這兩家博彩公司的信息,越來越覺得有意思,因為,“中國作家從未有過如此靠前的賠率”。
13點44分,一項“諾貝爾文學獎,你看好誰”的投票活動出現(xiàn)在豆瓣網(wǎng)上,發(fā)起者正是精典博維。作為文學愛好者經(jīng)常出入的網(wǎng)站,精典博維選擇在豆瓣打出第一張牌。
“今年博彩公司最新出爐的賠率單中,莫言名列榜首,無疑為有著諾獎情結的國人打了一劑強心針。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你看好誰?”
陳望治想拿這個沒有任何成本的投票活動試試水,探探公眾的反應。在陳望治看來,中國人有著濃厚的諾貝爾獎情結,“覺著中國現(xiàn)在是個大國了,需要諾貝爾獎這樣的權威獎項來證明自己的文化實力。”
在發(fā)起投票的同時,陳望治讓下屬迅速起草了一篇幾千字的新聞通稿,里面除了有莫言成為今年諾貝爾文學獎大熱門的消息外,還“套裝”了北島、戴思杰等曾經(jīng)與諾貝爾文學獎傳出“緋聞”的作家和相關故事。
陳望治認為,這些都是公眾感興趣的東西。他觀察到,每到諾貝爾獎出爐季,網(wǎng)絡或是媒體都喜歡把這些陳年段子拿出來曬一曬,比如說,“2009年被認為是中國最有希望摘取桂冠的詩人北島,與這個獎項擦肩”、“旅居法國的中國作家、《巴爾扎克與小裁縫》的作者戴思杰出現(xiàn)在了立博博彩的名單里”……
這些故事有的難以證實,有的經(jīng)不起推敲。比如說,“李敖接到諾貝爾文學獎提名通知”這件事,諾貝爾獎評選流程是公開透明的,但提名信息卻要保密50年,李敖怎么會接到提名通知呢?公眾這種“愛好”,或許暗含著一種自我安慰:我們其實完全有達到諾獎水準的作家；或者,雖然現(xiàn)在的作家不行,但是老一輩比如梁實秋、老舍搞定諾獎還是沒問題的。
但不管怎么說,在陳望治眼里,只要公眾一天放不下“中國人距離諾貝爾獎還有多遠”這個“包袱”,不管莫言得不得獎,只要成為熱點,誰做誰火。
當然,如果得獎了,公司原本計劃推出的莫言最新劇作《我們的荊軻》10萬冊首印量,就能有一個大幅的增加。
25日,陳望治給公司各位老總每人發(fā)了一份電子郵件,希望正在準備中的《莫言文集》能在9月份趕出來,以配合此次營銷策劃。
經(jīng)過一個周末的醞釀,27日,精典博維通過自己的渠道,將通稿發(fā)給了全國多家媒體。
這只是第一步,“至于后來嘛,就不需要我們推波助瀾了?！标愅握f。
兩套方案
隨后出現(xiàn)的情況讓陳望治很滿意,“只需引導就行了,因為炒起來后,就一發(fā)而不可收了?！?/p>
從8月30日開始,類似于“諾貝爾文學獎賠率出爐,中國作家莫言居榜首”這類新聞,成為國內(nèi)輿情熱點。
此時,距離諾貝爾獎揭曉還有一個月時間。
多家媒體對這些網(wǎng)上傳聞做了采訪調(diào)查,英國立博這家全球最有名的博彩公司被頻頻提及。一些媒體得出結論說,這只是博彩公司在炒作,因為中國人的諾獎情結最重,博彩公司推出莫言這樣的中國作家,更多是想吸引中國人來下注,“國人不必把‘莫言成為諾獎大熱門’太當回事”。
博彩公司的“陰謀論”似乎很符合邏輯,但關于“立博”賠率的最新變化,幾乎還是每天出現(xiàn)在中國的網(wǎng)絡上。這股風越吹越大,而精典博維作為莫言的簽約公司,也一次次被提及。
“十一”黃金周還沒結束,陳望治的下屬、專門負責接待報紙媒體的精典博維營銷部公關主管馬越婷就陷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忙碌狀態(tài)。
這種忙碌狀態(tài),已完全出乎公司上下的預料,馬越婷稱之為“心驚膽戰(zhàn)”,陳望治則形容為“屏住呼吸”。
10月6日晚上8點多,馬越婷接到一家報社打來的電話,詢問關于莫言與諾貝爾文學獎的最新消息。7日,馬越婷接到十來個媒體的咨詢電話。從8日開始,問詢電話激增,從早上8點持續(xù)到午夜。
“這下我火了!”與媒體的關系是馬越婷最看重的資源,連許多原來并無往來的大媒體也開始主動聯(lián)系她了。
9日,包括陳望治在內(nèi)的許多當當網(wǎng)注冊用戶都收到了一條短信:“你敢賭本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是中國作家嗎?我敢!80萬種中文圖書來助威:滿180立減30,滿480立減100!”
看到這條短信,陳望治笑了?！斑@些網(wǎng)店的推銷位置都是要錢的,一旦我們的簽約作家得了諾獎,我們就會好談,他找你和你找他是不一樣的?！?/p>
10日,陳望治和營銷部的五個下屬開了一上午會。這六個人的手機幾乎被打爆,他們再次統(tǒng)一對外口徑:莫言態(tài)度很低調(diào),不接受任何媒體采訪；營銷部的人接受媒體采訪時,重點談公司將要發(fā)行的《莫言文集》。
此前一天,精典博維出了兩套方案:一套是莫言得獎的,一套是沒有得獎的,同時預訂了公司所在地德勝國際中心一間會議室,一旦莫言得獎,就召開新聞發(fā)布會。
不過,公司與身在高密的莫言打電話溝通時,莫言表態(tài),即使獲獎,他也不會來北京參加這個發(fā)布會。
前來探聽莫言消息的日本記者告訴精典博維的人,在日本,村上春樹的出版商也在準備召開新聞發(fā)布會了。
“莫言和村上春樹,到底誰會獲獎啊?”此時無論是陳望治還是馬越婷,心里都沒底。
莫言,中了!
10日下午5點,陳望治和馬越婷飛往江西,去景德鎮(zhèn)跟一家陶瓷企業(yè)談合作的事。
“如果莫言老師得了獎,可以讓他給那邊的陶瓷題個詞?！迸R行前,陳望治開了句玩笑。
此時,距“謎底”揭曉,還有26個小時。
按計劃,如果莫言獲獎,他們將在12日早上立即飛回北京,準備下午的新聞發(fā)布會。
就在他們暫時離開“漩渦”中心的這兩天里,隨著諾貝爾文學獎揭曉倒計時的臨近,越來越多的中國民眾開始坐在電腦前刷屏,想得到莫言或者村上春樹與諾貝爾文學獎的最新消息。國內(nèi)幾大微博的許多博主,也繼續(xù)更新著博彩公司的最新賠率。
一切都表明,莫言和村上春樹都相當有希望。在賠率榜上,這兩個人的排名變化不大。
馬越婷很明白,這是千載難逢的宣傳機會,多少天來,無論睜著眼還是閉著眼,她腦子里都是這件事。
北京時間11日晚7點,瑞典文學院宣布,本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為中國作家莫言。
消息發(fā)布時,馬越婷正在景德鎮(zhèn)一家酒店跟客戶吃飯。一盤盤菜端上來,她沒有動筷子,夾了菜也吃不下。
幾分鐘后,客戶收到鳳凰網(wǎng)發(fā)來的手機短信,“莫言中了!”
客戶還沒把短信念完,29歲的馬越婷呆坐著,只是流眼淚。
她突然記起一天前,有個外國記者給她打電話,用生硬的漢語問,你們覺著今年莫言會不會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