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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裟欏雙樹《骨石》內(nèi)容

              來源:www.twpcom.com???時間:2023-04-19 12:59???點(diǎn)擊:134??編輯:admin???手機(jī)版

              浮生物語 骨石

              顧七七很愛照鏡子。

              她的背囊里永遠(yuǎn)有一塊可以折疊成半個巴掌大小的鏡子,打開來,卻有一人高。是她母親送她的禮物,說是用納西瑟斯的眼淚制成,能照出最美的倒影。

              但是,顧無名卻很不屑妹妹這種自戀行為。照來照去,也不過是一堆白骨。如果一定要形容得美好些,顧七七就是一副排列得錯落有致、曲線玲瓏的骨架,表面會比普通的骨頭光潔白凈許多,像覆了暮春最后的一場雪。

              可是,再美也還是一副骨架。這是亙古不變的事實(shí)。

              在世的骨妖已經(jīng)不多了,自父母去世之后,顧七七與顧無名除了彼此,再無親人。

              顧七七廷母親提過,自己本來是有一個表姨的,但她不安于平淡隱世的生活,跑去占山為王,在山上開了個白骨洞,平日里披上少女的人皮,將路過的的男女誘到洞里吃掉,最后被一只從石頭里蹦出來的潑猴打死,不得善終。

              顧七七當(dāng)然是沒有見過這位表姨的,也不喜歡她。因?yàn)樗匀?。在顧七七眼里,人類是用來看的,他們每天穿不同的衣裳,有不同的表情,干不同的事,用自己的力量一點(diǎn)點(diǎn)改變這世界,多么有趣,為什么要吃掉他們?

              而且,她討厭看見血,這種從人體內(nèi)流淌出來的鮮紅液體讓她頭暈,這是一種相當(dāng)不愉悅的感覺。他無法想象表姨在撕扯那些人類身體時的情景。再說了,人有水果蛋撻好吃么?

              我其實(shí)很想圍觀顧七七吃蛋撻的模樣。可她每次都只是打包帶走。我著實(shí)好奇一只骨妖吃東西時候的樣子,甚至很欠拍地想,它們吃下去的東西會不會直接從骨頭之間漏出來。

              事實(shí)是,每次顧七七來買水果蛋撻的時候,胖子跟瘦子都被她嚇得半死。因?yàn)樗偸前胍箒?,并且出于不打擾別人的好意,以漂浮狀無聲行走。

              那天,半夜起來煮宵夜的胖子一邊吃湯圓一邊朝外走,冷不丁與他撞個正著,胖子一顆湯圓滑進(jìn)喉嚨,吞不進(jìn)吐不出,差點(diǎn)英年早逝。

              我知道她是一只充滿好奇心的骨妖,世間萬物他總看不夠似的,買個蛋撻也忍不住要在我的院子里游覽一圈。好奇心會殺死貓,骨妖的好奇心差點(diǎn)整死胖子

              胖子跟瘦子對她的意見很大,一致認(rèn)為他應(yīng)該披上一層像樣的人皮再出來,一副骨架走來走去,太虐眼。

              但,他依然故我,永遠(yuǎn)以最原始最簡單的形態(tài)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她說這樣很好,不用燙頭發(fā),不用化妝,連買衣服都不用。就這樣簡簡單單的活著,吃最愛的蛋撻,多么輕松自在。

              她每次都在周末的晚上來買蛋撻,我知道她的時間,所以總把做好的蛋撻放在專用的保溫箱里,保證她拿到手里時是熱乎乎的。因?yàn)榕肿痈葑咏^對不愿意在半夜,給一副骨架現(xiàn)烘蛋撻。

              可是,顧七七已經(jīng)快一個月沒來了。為她準(zhǔn)備的蛋撻已連續(xù)幾次變成了我們自己的早餐。

              今天又是周末,盛夏的暑熱在日暮也不愿退去,胖子跟瘦子一早就跑去新開張的海濱浴場看美女了,也幸虧他們走了,否則不期而至的顧無名定讓他們做上三天噩夢。對,今天來的不是顧七七,是她哥哥——顧無名。

              這只存活了數(shù)百年的男骨妖,跟她妹妹大不相同,純黑的骨骼,深沉的像打翻一瓶封存了幾萬年的墨汁,每一塊粗糙的骨骼上,埋著沙礫般細(xì)小的點(diǎn)點(diǎn)光斑。骨妖的妖力,以顏色界定。顏色越深,越是兇悍。

              顧無名經(jīng)過的地方,我那些本來蔥郁的花花草草,全都蔫蔫地低下了頭。他是沖進(jìn)來的,像一陣狂風(fēng)。我微笑著看他:“替你妹妹買蛋撻?”

              “跟我走!”他的聲音是好聽的,如果閉上眼,你腦中會浮現(xiàn)出一個很圓滿的男人

              我還是微笑:“跟一具骷髏私奔很不浪漫,所以,我拒絕。”他好像是怒了,隔在我跟他之間的桌子被他一掌掀翻,茶壺茶杯碎了一地,碧綠的茶水四下流淌。他一步跨到我面前,我感到從他骨骼里蔓延出的寒氣,瞬間改變了室溫。我從夏天落入了嚴(yán)冬。

              他比我高出一個頭,仰望一具黑色并發(fā)怒的骷髏,比跟之前那頭黃金獅子對視難受得多。因?yàn)樗麤]有眼睛,所以不會有眼神,我看不出端倪,猜不出心思。

              “我要你這樹妖的一口真氣!”他的手,出其不意的摳住了我的手腕。被那冰冷的骨骼突然抓住,讓我在某個瞬間,以為自己的手沒了。

              “我不打架很多年了?!彪m然他沒有眼睛,但我還是認(rèn)真的望著他面上那兩個深凹下去的黑洞,對他說。

              我真不想打架,不停里的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個杯子,每件東西,都是錢買來的,打壞了多可惜!

              顧無名冷哼了一聲,卻把我抓的更緊了……

              不是十五,今夜依然滿月,漫天的金黃耀眼,還以為是太陽搞錯了時間。

              忘川這座沒有太多名氣的城市,沉睡在這樣的月光下,少了鋼筋水泥的真實(shí),多了一場夢境的迷幻。

              最明亮的一束月光灑落在一家餐館的后巷里,幾只饞嘴的野貓?jiān)诶吧咸S,不甘心地翻找食物。高溫是各種異味的最愛。

              巷中央的空氣中,裂開一道縫,里頭氤出了一層白氣,像清晨的饅頭鋪里涌出的蒸汽,只是沒有絲毫熱度,凍得人想死。

              兩個男人從縫隙里走出,模糊地身形在白氣里逐漸清晰,T恤牛仔褲板鞋,夏日最常見的打扮,一個黑發(fā),板寸;一個紅發(fā),及腰。都長得不賴,臉上沒有笑容,眼底有銳氣。

              “冥界出口,難道不能開到一個更干凈的地方嗎?”垃圾桶旁的黑暗里,付出一個少年清瘦的身影,斜劉海被夜風(fēng)吹得頗具凌亂美,五官雖然稚氣未脫,但初步推斷有長成美男的潛質(zhì),一件正紅色短襯衫比火焰還鮮明,黑色書包斜挎在屁股后頭,包包拉鏈粗心地敞開著。

              野貓們喵嗚一陣亂叫,四下逃竄開去,其中一只踩翻了一只垃圾袋,一堆餿了的面條落在地上,濺起的醬汁落在少年一塵不染的運(yùn)動鞋上

              少年抬起腳,皺眉道:”你們要賠我一雙新鞋,不,兩雙吧!賬單就交給我姑姑好了。“

              ”王差遣我們出來,不是給你買鞋的。“紅發(fā)男走到少年面前,沒好氣的說,”如果這次任務(wù)失敗,我們所有人都沒好日子過,包括你,鐘小魁?!?/p>

              ”關(guān)我什么事?‘鐘小魁瞪大眼睛,無辜的指著自己,“你們冥界丟了東西,又不是我偷的!我只負(fù)責(zé)提供你們在人界的食宿而已?!?/p>

              “你的任務(wù)不止食宿,王特別交代過我們?!焙诎l(fā)男走過來,朝同伴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架住鐘小魁的胳膊,不由分說的將他拎了起來,根本不理會他的抗議,走出了巷子。

              月光下,三個人,只有一條影子。

              顧七七搬到這座小區(qū)已經(jīng)一周,興奮之情依然溢于言表。她的上一個“家”,在撒哈拉沙漠的某個角落,驕陽如火;上上個“家‘,在南極的一座冰山上,一出去就能看見一群企鵝;在上個,是開普敦郊外的村子?還是紐約的第五大道?總之是,她跟她哥哥每年都會搬一次家,幾百年來,地球上幾乎沒有她不曾踏足的地方。

              今年,他到了中國,這個叫忘川的城市。但是,這次只有她一個人。她趁顧無名出遠(yuǎn)門辦事的機(jī)會,從國外某處燈火囂張的別墅區(qū)他跑了。

              這是她人生第一次獨(dú)自的旅行,如果他沒記錯的活。

              顧無名是哥哥,是保姆,是教官,是牢頭,對這個唯一的妹妹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聽話。

              要聽話,絕對不準(zhǔn)在人類面前出現(xiàn),也不可以跟人類做朋友。

              要聽話,不要相信任何一種生存在一具比囊下的生物。

              要聽話,只可以吃素食,不可以吃肉,薯片什么的垃圾食品更加不要碰。

              也許哥哥只是太愛她了。但,不管哥哥是出自大男人主義的霸權(quán),還是親情的關(guān)切,他著實(shí)是厭倦了這種諸多限制的生活。他想過自己的生活。

              住在這個普通小區(qū)里的人很多,有高中生,推銷刮胡刀的銷售員,頭發(fā)花白的退休老有老太,還有專欄作家什么的,魚龍混雜。

              顧七七每天都在這些人的家里穿進(jìn)穿出,看他們做事,聽他們說話,這樣的俗世生活,人間煙火,是沙漠里,南極上,或者豪宅中永遠(yuǎn)感受不到的東西。

              但,鑒于她與人類之間這種”敦親睦鄰“的行為,顧無名曾今狠狠走過她兩次,一次是因?yàn)樗鍪志认乱粋€半夜跳樓的中年女人,另一次是因?yàn)樗持粋€摔傷腿的年輕男人從著火的樹林里跑出來。

              她以為是好事,在哥哥眼里,是十惡不赦。

              那獲救的中年女人,當(dāng)她看到接住自己的是一具雪白的骷髏時,一把將顧七七推開,尖叫著暈了過去。第二天,醒過來的女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好幾個道士,在她家里做法三天,寫著”邪靈退散“的符紙,貼滿了她的家門。至于那個被她從森林大火里救出的男人,看清她面容后,第一件事是將一把防身用的匕首,插入了她的胸膛。

              作為一只骨妖,顧七七必須現(xiàn)出原身,她的力量才能在人類身上起到作用。

              她不是邪靈,所以道士的符紙依然是一張紙:她只是一副骨架,所以男人的匕首傷不到她的分毫。她只是有些疑惑,她不過是救他們一命而已,不過是露一下真容罷了。

              “你跟他們是不一樣的!”這是顧無名在揍過她之后,大聲說的一句話。不一樣?!

              走在陽光充裕的街頭,顧七七在人群里探望,這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無非是比自己多了一層皮肉了。再說,他們死去之后,不也是骸骨一副?歸根到底,他們明明跟自己是一般模樣,為什么要如此害怕?害怕她,不就是害怕他們自己、

              人類真是有趣有古怪的生物,一面百般愛護(hù)著自己的身體,一面恐懼著支撐自己血肉的骨架。

              這種矛盾越深刻,顧七七越是渴望跟一個人類做朋友,居無定所,加上哥哥的監(jiān)管,她沒有太多朋友,當(dāng)然,這個“朋友”是指各種各樣的妖怪,比如住在山里的蘑菇小妖,撒哈拉的老蝎子精,紐約的時尚花妖等等,不包括任何一個人類。

              顧無名說,不會有一個人類愿意與骨妖成為朋友。骨妖跟別的妖精不同,可以美女俊男變幻無窮,我們永遠(yuǎn)不會變換出人類喜歡的好皮囊,從開始,到結(jié)束,我們只是一副最真實(shí)的骨架。

              這一點(diǎn),顧七七是知道的。真真的骨妖,從生到滅,都不能改變自己的形態(tài)。至于那位被潑猴打死的表姨,修為再高,也只能硬生生披上一層人皮,草草冒充個人形,無法真正幻化人身。

              可是,不能變成美女又如何?自己現(xiàn)時的模樣有何不好?母親說過,她是骨妖一族里最漂亮的女娃。所以,顧七七至今也不明白人類排斥自己的根本原因。難道僅僅是審美觀的差異?

              但,她還是相信,總有人是與眾不同的。

              對她的“相信”,顧無名依然不屑,就像他不屑她照鏡子的行為,說,我與你打賭吧。但凡有一個人類,愿意真正與你做朋友,今后的生活,就由你自己全權(quán)決定,我不干涉分毫。前提是,他真真切切看到了你的模樣。

              成交!顧七七要用這場賭局,徹底掙脫“聽話”這個緊箍咒。但,這個賭局已經(jīng)有了好幾十年的歷史,顧七七依然沒有贏得跡象。所以她認(rèn)為可能與她做朋友的人類,無一例外被她的模樣嚇得魂飛魄散。

              她有點(diǎn)泄氣,但仍抱希望

              “別家的店都打烊了,你還不關(guān)門?”

              顧七七蹲在這家賣金魚的小店門口,看著那些在水缸里游弋的各色金玉,再看看坐在店門口那張舊椅子上的男生,好奇的問他。

              現(xiàn)在是凌晨十二點(diǎn)半,這家金魚店位于小區(qū)外這條巷子的深處,與之相鄰的雜貨鋪沖印店什么的,早早都關(guān)了門,只有它,還在兩個簡陋燈泡的照耀下,繼續(xù)營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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